夜间
笔趣阁 > 芙蓉灯下骨 > 第7章 他的噩梦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 笔趣阁] http://www.biquger.cc最快更新!无广告!

一个逆来顺受的妇人,在什么心境下,才会看着别人的伤痕笑出来?


辛和钰能想到的,就是这妇人兴许与妞儿熟识,知道她被婆家苛待,所以看到她婆母受难才会幸灾乐祸。


不过他更在意的是……


辛和钰看向凌初。


那个时候,她都害怕成那样了,居然还能注意到这么多事情?


凌初大大方方地任辛和钰打量。


“大人金尊玉贵,自是不会注意到我们这等小民,但我这人恰好很擅察言观色,所以一进村子就发现,这村里的女人,各个神情麻木形容憔悴,想必没几个日子过得好的。”


辛和钰想了想,别人怎样不好说,至少村长家的媳妇确实身形干瘦,脸上也没个笑,看起来比辛家最低等的丫鬟都苦。


若这里的女人当真活得艰难,那她们的失踪可就有说法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机灵?”辛和钰对凌初的审视多了几分,“一个卖茶女,为何会练出这等眼力?就因为有个当镖师的爹?”


凌初的眼睫颤了颤,缓缓得低垂下去,在昏暗油灯下遮住了她的神情。


“因为……我从小就跟着我爹走镖,见得人多,自然就懂得多。”


不知何时,一只蛾子飞了进来,在油灯旁绕了两圈,一头扎进火苗中,发出噼啪的声响。


火苗晃了晃,比刚才更暗了些。桑青见两人都不说话了,刚准备告退,凌初就对辛和钰福了福身。


“多谢大人,还记得我爹的身份。”


只是可惜,害他爹死不瞑目的昏官已经卸任,想找也找不到。眼前这位辛少爷,也不是愿意多管闲事的人。


他家的冤情,终是没法得雪了。


看着凌初几乎要和黯淡灯火融为一体,辛和钰一阵烦闷,挥退桑青后,兀自躺在床上,让凌初接着为他打扇。


凌初安安静静地站在床脚,看着辛和钰熟睡的背影,眼眶慢慢泛红。


好恨啊,他为什么不是上任推官,她为什么报不了仇!


她不仅要杀了那狗官,还要杀了凌虎!就是他害死爹的!


一阵眩晕掀起剧烈耳鸣,凌初捂住发疼的后脑,把闷哼咽了下去。


两年了,这伤终是落下了病根……


当初爹娘刚死,大伯凌虎就伪造契书,强抢镖局。她不认,就被告到衙门,打了二十棍。


凌虎假模假样给她机会,只要打赢他手底下的镖师,就把镖局还给她。


可她打不赢啊,凌虎手下的镖师太多了,她拼了命,打到头破血流也还是打不赢。最后只能窝囊地倒在地上,听着他们的哄笑。


“一个丫头片子还想掌管镖局,也不怕惹人笑话。”


那是她家的镖局,是她爹留给她的,凭什么就是笑话!


他们那么多人,欺辱她一个,就不怕笑话吗?!


头痛越来越厉害,凌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思绪,不去想那些嘲弄的笑声。


这一夜,注定是难熬的……


清晨,辛和钰刚醒,桑青就来报,县衙的差役和仵作已连夜赶来。


辛和钰睡意惺忪地揉着酸疼的后颈,命小厮进来伺候梳洗,桑青见主子没睡好,道:“属下记得昨日的路,不必辛苦大人您出面。”


“不辛苦些,怎能体现本官事必躬亲?这次是头一回领着县衙的人做事,总得留个好印象。”


因他昨夜是和衣而眠,所以梳洗时懒得让凌初出去。凌初就这么站在墙角,听着辛和钰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再次暗骂这个狗官。


恰好桑青瞥见她不服气的表情,又想起昨日她差点害死自家大人,因此明知道凌初一夜未阖眼,偏故意向辛和钰提议:“大人不如带着凌娘子吧?以免路上没人伺候。”


辛和钰觑了桑青一眼,又回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凌初,见她眼底乌青神色萎靡,不由嗤笑:“就她?带出去本官都怕惹人笑话。”


轻飘飘的讥讽如惊雷,震得凌初后脑发疼。她抬眼,换来辛和钰更加不屑的反问:“还不服气?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能做得了什么?”


说罢,他就带着桑青出了门。


初升的日光正好打进屋内,晃着凌初的眼。


她却连眨眼都没有,定定地看向辛和钰。


他们一个个,都这么高高在上,嘲笑她的无能。


她是没本事,但让这狗官尝尝教训,还是做得到的!


仵作和差役就等在村长家院外,顺道替县令大人给辛和钰带了句话,谢他亲自查案之劳。


一来,府署推官虽与县令同等官级,但一洲之内,县令有好几个,推官却只有一位。身为府署二把手,能亲临这乡野命案之地,实乃不易。


二来,辛和钰是墨州门阀辛氏子弟,都说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士绅。辛氏一族在墨州就是天。辛家的少爷刚一上任就如此勤勉,自然是要恭维两句的。


县令能如此懂事,辛和钰还算满意,客套了两句就领着人往东边山谷里去。


当然,山路遥远,辛和钰才不愿费这脚力。昨日抬轿的小厮没跟上,才迫不得已辛苦一遭,今日可不一样。


坐着软轿走山路,倒别有一番趣味。


行至山谷,桑青远远指向前方,“那边就是了。”


仵作环视四周,示意众人先停下,来到轿边向辛和钰见礼。


“大人,这山谷地形闭塞,湿瘴甚重,若是贸然从水里打捞腐尸,会让尸毒之气萦绕谷中,伤人肺腑。当提前烧些艾叶驱散瘴气。”


辛和钰无异议,仵作便去使唤差役割艾草焚烧。


不一会儿,浓郁的艾香弥漫开来,沁人脏腑,温中和缓。本就没睡好的辛和钰索性闭目养神。


就在他昏昏欲睡时,一声古怪的叫唤惊醒了他。


睁眼一看,是个衙役迈着僵硬的步伐,向那洞潭走去。他瞪着双眼,似是看到了什么奇景,喉间发出的怪叫不似人能发出来的。


“怎么回事?”


辛和钰迈下软轿,正要唤桑青来,一道人影就从他面前飞奔而过。


不是桑青又是谁?


他身形敏捷脚下生风,一蹦一跳地在虚空中踩着什么,越踩越兴奋,简直忘我。


他可是从小就跟在辛和钰身边的,辛和钰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癫狂的样子。


“桑青?”


辛和钰的喊声都变了调,而桑青根本听不见他的呼唤,忙着追逐那看不见的猎物。


其他差役和仵作,也不约而同出现瞻妄,其中一个差役甚至朝着那洞潭方向跑过去,扔了佩刀、解了腰带,连衣裤都脱得干干净净。


辛和钰一时分不清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万一不是,那衙差若真的跳入洞潭之中溺毙可怎好?


他顾不上自己此举是否会和旁人一样可笑,只得追了上去。


就在即将抓住那差役时,辛和钰猛然顿住,一步都不敢再上前。


浓黑的阴翳从洞潭中蔓延而出,将辛和钰淹没其中。


辛和钰几近窒息,连逃跑都做不到,极致的恐慌与挫败让他甚至想了结自己,只要能从这缠绕而来的痛苦中挣脱。


可他永远……永远也摆脱不了。


他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