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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眨眼六七日过去。
悦来客栈内依旧人来人往,喧嚣鼎沸。
角落处,陈庆独坐,面前摆着清炒时蔬、一条红烧鱼并两大碗米饭。
他心中暗自思忖:六七日过去了,第一轮筛选看来已经落空了。
不过,后面还有几轮机会。
经过多方打听,陈庆知道自身条件不算差:除了根骨稍逊,骨龄、实力、悟性在同期拜师者中都属中上。
“陈兄!”
一个青年步履匆匆而来,低声问道:“你有消息了吗?”
陈庆摇了摇头道:“还没。”
来人名叫杨志诚,出身沐阳县,其舅舅曾是五台派离火院弟子。
杨志诚自幼被寄予厚望,晋升化劲后便带着信物与举荐信,来此碰运气。
杨志诚眉头微皱,“听闻郁曼文、章程二人过了,庚金院和坤土院各收一个。”
陈庆手中动作一顿,随后道:“别着急,交叉审核后面还有机会。“
这几日他已摸清了一些门道。
所谓交叉审核,就是将一摞名册随机分成五份,分予五位院主。
若是没有挑中,名册便继续随机流转,五轮过后仍无着落的弟子,只得离去。
每月都有手持举荐信或外院熬满三年、晋升化劲的弟子前来申报审核。
交叉审核时,各院主侧重不同,或根骨,或家世、年龄、悟性。
若遇上重根骨的,陈庆落选也属常事。
“哎!”
杨志诚扯了扯袖口,声音苦涩,“我打听过,这批人中化劲的有十七八个,根骨七形的吴元化,第一轮就被癸水院挑走了,咱们……机会已经没了大半。”
而五大院名额有限,竞争激烈。
若同一批中冒出几个顶尖苗子,被选中的机会便是渺茫。
更何况,条件相仿时,还有那关系户暗中角力。
所以能否拜入五台派,运气也占了一小部分。
偏偏此批弟子中,资质上佳者不少,杨志诚早已坐立难安。
陈庆缓缓道:“再等等吧。”
不知道他的名册现在到了那个院了,虽然交叉审核过半,但机会还是有的。
杨志诚眉头紧锁,随后点了点头。
毕竟交叉审核还没有结束,兴许最后关头便柳暗花明。
........
癸水院。
素衣青簪的院主褚锦云,赤足罗袜,立于池畔。
她素手一挥,细碎的饵食便落向水面。
数条宝鱼紧随其后,争相搅动池水,绽开一朵朵喧腾的金色水花。
“师父,交叉审核的名册!”
聂珊珊捧着名册上前。
她是癸水院最出色的弟子,月白劲装裹着玲珑身段,眉峰如剑,偏生眼尾带着三分柔意。
褚锦云拍了拍掌:“拿来我看看。”
她接过名册略一扫视,随后露出一丝失望:“这份名册中,已经没有吴元化那般良才了。”
“七形根骨,十七岁化劲,这般天才在云林府亦是罕见。”聂珊珊道。
顶尖的好苗子,早在首轮便已被争抢一空;剩下这些辗转流落的,不过是他人挑剩的残羹冷炙。
“是啊,七形根骨,确实少见。”
褚锦云指尖划过名册,目光落于两人之上。
其一章瑞,十九岁化劲,五形根骨,平平无奇,不过其父亲章辰沛,乃是她当年师兄。
另一人,则是陈庆。
褚锦云眉头紧锁,陷入权衡当中。
如今癸水院在几院中声势微弱,主要原因便是核心上乘武学《千叠浪剑诀》,实在难以修炼。
除了聂珊珊之外,再无一个弟子到达大成。
褚锦云也想挑选几个优秀的弟子,撑起门面。
“就这个陈庆吧。”
她终是开口,“四形根骨,出身寒微,能至化劲,而且其入门拳法到达圆满,想必除了苦练之外是有一定悟性的。”
悟性这东西看不清,道不明,只能通过其修炼武功进度揣摩。
毫无意外,陈庆的悟性在这一批弟子中属于不错。
《千叠浪剑诀》属于最难修炼的武功之一,所以褚锦云除了根骨外,最看重的便是悟性。
聂珊珊应道:“是,弟子这便去登记。”
她也觉得在这名单当中,陈庆算是优秀。
虽然根骨稍差,但十八岁到达化劲,则更凸显其不凡。
池中宝鱼搅动金光,水波潋滟,褚锦云望着这熟悉的景致,思绪不由得飘回初入五台派的年少时光。
章师兄当年对她多有提点照拂,恩情犹在耳畔,自己也曾郑重许诺,日后定当报答。
可叹章辰沛家中突遭变故,黯然归乡后便音讯断绝。
这么多年,这份未能践诺的愧疚,早已深埋褚锦云心底。
如今,师兄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就握在自己掌中这名册之上。
若连这最后报偿恩情的机会都舍弃,岂非坐实了忘恩负义之名?
更遑论他日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再见师兄?
念及此处,她心底那最后一丝权衡与犹豫,终究被这愧疚碾得粉碎,化作一片柔软。
“珊珊!”她倏然回神,再次唤道。
“师父?”聂珊珊回身,眼中疑惑。
褚锦云长叹一声:“罢了,章师兄就这一个子嗣……就留他在院里吧。”
这陈庆条件略优于章瑞,却也有限,未必能够修成《千叠浪剑诀》。
况且培养一个没有根基,毫无背景的弟子,需要投入更多的资源。
既然如此,不如还故人一个人情。
“弟子明白了。”
聂珊珊心领神会,颔首退下。
........
时光荏苒,又是七八日。
四轮交叉审核基本结束,条件优异者,数日内便有消息;稍次者,迟些亦会被挑中。
余下之人,希望已然渺茫。
悦来客栈中,与陈庆一同苦候的弟子,已有数人另谋出路。
陈庆自然不知,自己本有机会拜入癸水院,最终却因故人之情,被那关系户章瑞顶了名额。
除了他之外,杨志诚也没有任何消息。
此刻,两人对坐客栈二楼。
“陈兄!看来你我与五台派,终究无缘。”
杨志诚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道:“我决意去柳家了,陈兄可愿同行?彼此之间也好照应。”
柳家乃云林府两大顶尖武道世家之一,招揽门客,青年俊杰。
传闻若表现上佳,或可得授心法。
说穿了,名为“招揽”,实则是培养鹰犬。
然而为了心法,甘愿屈身者也不在少数。
陈庆凝声问道:“不是还有一轮吗?”
“没了。”
杨志诚摇头,“交叉审核实只四轮,青木院那位,需要这个。”
他拇指食指一捻,做了个数钱的手势。
“哦?”
陈庆眉头微皱,“杨兄此言何意?”
杨志诚苦笑道:“青木院厉院主,与其他院主不同。他只收两种弟子:一是资质冠绝同侪,二是‘孝敬’到位,银子使足,宝药奉上,也能入门。”
陈庆一愣,问道:“如此说来,家世优渥者岂不都挤去青木院?”
“陈兄有所不知。”
杨志诚摇头,“传闻这位厉院主胃口奇大,寻常‘孝敬’难动其心,非十年份以上的宝药宝鱼不可,而且他收了弟子,不过丢本心法,极少指点,即使是拜入门的妖孽俊彦也是如此,我还听说若是想要得到指点,还需要另外缴纳银钱,这实在是有些离谱。”
“你也习武,当知桩功、劲力、打法,若无师父耳提面命,如何入门?”
“从化劲到抱丹劲,难于登天!无人引路,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
“像你我这般身家的,就算进入青木院也不划算。”
陈庆默然,心中暗自盘算。
“我想再等等看。”
“那好吧。”
杨志诚欲言又止,便没有多说什么。
交叉审核基本已经结束,现如今没有得到消息的,基本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过陈庆还抱有一丝希望,杨志诚也不想打击他。
两人毕竟萍水相逢,前途未卜,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又闲聊了几句,杨志诚背起行囊,告辞离去。
陈庆眉头紧锁,没想到刚到五台派便碰壁至此。
“看来……只能试那青木院了。”
他心中暗自思忖起来。
青木院院主疏于管教,对陈庆而言反是好事。
唯一让他有些担忧的,是这位院主的胃口究竟有多大。
陈庆解开包袱,里面除千余两银票、《八极金刚身》秘籍外,还有一个玉盒,正是周良所赠的还阳草。
此草虽有突破瓶颈之效,但对陈庆作用不大。
但这是实打实十二年份的宝药,价值百金以上。
眼下正是敲门砖。
收拾妥当,陈庆马不停蹄离开客栈,乘舟直抵青木院。
青木院坐落于五台派东侧,几座精巧的岛屿由曲折的回廊相连。
岛上山石嶙峋,古木参天,奇花异草遍地。
看门弟子显然明白来意,径直将他引入后堂。
陈庆递上玉盒,静坐等候。
不到一炷香功夫,那弟子返回:“进来吧,厉师要见你。”
陈庆心中一凛,整理了下衣冠,随即跟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场地,几名劲装弟子正在交谈。
旁边一株古木虬枝盘错,青筋暴突,深扎院落之中。
随后穿过一条狭长的长廊,来到了后院。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与淡淡的丹药气息,仿佛进入了药园。
只见前方凉亭下,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般的耄耋老者盘坐蒲团,闭目养神。
这人正是青木院主厉百川。
弟子上前恭敬道:“厉师,人到了。”
陈庆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晚辈陈庆,拜见厉院主。”
厉百川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并不似寻常老者般浑浊,反而精光内蕴。
他目光在陈庆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他手中捧着的玉盒上。
“嗯。”
厉百川微微颔首,“便是你献上的还阳草?十二年份,品相尚可,药力未散,倒也算难得。”
他并未让陈庆起身,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旁边弟子立刻上前,恭敬地从陈庆手中接过玉盒,呈到厉百川面前。
厉百川打开玉盒,他伸出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盒中那还阳草,微微颔首。
“心意,老夫收到了。”
厉百川合上玉盒,随手放在身旁的矮几上,这才真正看向陈庆,“陈庆是吧?根骨四形,十八岁化劲,入门拳法圆满……嗯,在寒门子弟中,也算有几分毅力与悟性。”
陈庆心中一紧,知道关键来了。
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沉声道:“弟子一心向武,恳请院主收录门下,必当勤勉修行,不负院主栽培之恩。”
厉百川捋了捋白须,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不急,不急。老夫观你面相,天庭饱满,地阁虽非圆满却也方正,眉宇间隐有坚韧之气,此乃成器之相。更难得的是,你今日献上这株草木灵药,与我这青木院讲究‘生生不息’之道,冥冥之中自有几分契合。”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要看透了陈庆一般:“老夫精研黄老之术多年,今日见你,倒起了几分兴致。来,伸出手来。”
陈庆不明所以,伸出了右手。
厉百川并未触碰他,只是隔着尺许距离,口中念念有词,似在推算什么。
片刻后,他眼中精光一闪,抚掌而笑:“妙哉!妙哉!”
“院主?”陈庆被他弄得有些心头发毛。
“哈哈,小子,你可知你命格奇特?”
厉百川显得兴致颇高,“老夫方才为你起了一卦,卦象显示,你命途虽有坎坷,却如潜龙在渊,终有腾飞之日。尤其这‘木’之一字,与你大有裨益!此卦名曰‘金鳞逢春’,暗合我青木长生之道!好卦,好卦啊!看来你入我青木院,正是天意!”
陈庆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和玄乎其玄的命途之说,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但对方毕竟是青木院院主,又似乎有收下自己的意思,他只能压下心头怪异,顺着说道:“多谢院主吉言!弟子惶恐,愿追随院主,修习长生大道。”
“嗯,你有此心,甚好。”
厉百川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此等良才美玉,又得此上佳卦象,入我青木院,正是相得益彰,老夫今日便破例,收下你了。”
陈庆心头一动,正要拜谢。
却见厉百川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理所当然:“不过嘛……老夫为你批命断卦,耗费心神,更点破你命中之机,此乃泄露天机之举,于老夫自身修行亦有微碍。按规矩,这卦金……却是要另算的。”
陈庆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院主,这卦金需几何?”
厉百川伸出五根手指,慢悠悠地道:“念你诚心,又献药在前,老夫便只收你个成本价。五百两银子,如何?”
五百两!
陈庆眉头暗皱,他包袱里总共就剩下一千多两银票,那是他准备用于后续修炼和生活的全部家当!
这厉院主开口就要五百两卦金?
这简直比明抢还要狠!
他心思急转,强忍肉痛,取出银票:“厉师……请笑纳。”
厉百川微笑着收起玉盒和银票,转身对着旁边弟子道:“你去把骆欣雅叫来。”
“是!”
那弟子点了点头,快步转身。
不多时,一个身形如铁塔般魁梧高大的女子走来,深麦肤色,虎背熊腰。
“弟子骆欣雅,拜见厉师。”
她声如洪钟,与‘欣雅’之名反差强烈。
“这是新入门的记名弟子,陈庆。”
厉百川懒洋洋地介绍,“你带他去熟悉一下院中规制,领份《青木长春诀》的入门心法,再给他安排个住处,规矩都告诉他。”
说完,他便再次阖上双眼,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精力,对陈庆再无半分兴趣。
“是。”
骆欣雅应道,目光转向陈庆,上下打量了一番,“陈师弟,随我来吧。”
陈庆再次向厉百川行了一礼,便跟着骆欣雅走出了这间弥漫着药香的院落。
走出院门,陈庆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什么狗屁金鳞逢春!
什么正和天意!
什么泄露天机!
他几乎可以肯定,方才那番装神弄鬼,不过是厉百川巧立名目、敲骨吸髓的手段!
所幸结果是好的,终究是拜入了青木院。
骆欣雅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陈师弟,我青木院主修《青木长春决》,还有一些丹道药理、暗器毒术。”
“师父他老人家醉心黄老之术,常年闭关钻研卦算,星象,极少亲自指点弟子修行。院中弟子修行,主要靠自行参悟心法、翻阅典籍、种植药草、协助炼丹。”
她语速不快,条理清晰。
自行参悟?翻阅典籍?
这与杨志诚所言分毫不差!
这青木院,果然是个只发心法、不管教学的放养之地。
那厉百川收下他,恐怕真的只是看在孝敬的份上,多一个挂名的弟子罢了。
“门中弟子居所在东边,你可根据自身条件租住院落,宗门内有调教得宜的丫鬟、管事供差遣,只需银钱充足即可。”
骆欣雅带着陈庆穿过一片片药圃,“门规戒律册子在领心法时会一并给你,务必熟记,触犯门规后果严重。化劲弟子每月初一会发放三粒基础丹药‘益气丹’,助益修行。除此之外,其余所有用度,都得你自行解决。”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一处挂着传功阁牌匾的独立小楼前。
骆欣雅示意陈庆稍等,自己进去片刻,出来时手中已多了几本册子和一块刻有“青木”字样的木牌。
“这是《百草经》,《丹道真解》,《玄毒谱》,还有《青木长春诀》的入门心法,足够你修炼到抱丹境之前的关卡,切记心法乃宗门根基,不得外传,违者废功逐出。”
骆欣雅将册子和木牌递给陈庆,语气严肃,“木牌是你的身份凭证,凭此可出入院中非禁地之处,领取丹药,接取任务,住处凭此牌去管事处登记即可。”
果然,想要直接得到一门完整心法基本没有可能。
接着骆欣雅简单讲解了入门篇的要领。
而陈庆也从其口中得知,《青木长春诀》只要炼成了第一层,便能到达抱丹劲。
陈庆点头道:“多谢师姐提醒,师弟记下了。”
骆欣雅点点头:“不必客气,青木院修行,贵在自觉,师父常说,丹道武道,皆是逆水行舟,若自觉无法适应,也可随时申请退出内院,转去外院效力。”
“若无他事,便去安置吧。”
她的话语点到即止,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淡然,显然对新来的弟子并无过多关注或提点的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