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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宫萧璟书房里出来,一路往稍偏僻处走。
萧璟始终紧紧握着她手腕,那指腹的温热烫意,灼得云乔腕子上皮肉阵阵发痒。
她蹙了蹙眉,有心想要他方才,却又因着不愿多事,强忍着没开口。
只是指甲在他触碰腕子的边沿,轻挠了下。
萧璟低眸瞧见,指腹移动,遂改成隔着她衣袖布帛牵着人。
“知你不喜,可这冬日天寒地冻,跌了可怎么好,且忍一忍,就要到了。”
云乔侧眸看了眼萧璟,目光有几分不解,总觉萧璟今日似变了个人一般,也好生奇怪。
他往日眼角眉梢常是冷的,今日却带着几丝暖意。
唇角处,一路都挂着笑。
真是极罕见的模样。
只她一时想不出缘由,又赶着去见陈晋,抿唇没再继续想。
待到两人行至一处门口站着持刀守卫的小院前头,萧璟方才停步。
“就这了。”
他顿足低首,同云乔道。
话落,松开云乔的手腕,抬手理了理云乔鬓边因走动而微乱的发。
才道:“去吧,孤在此处等你,长话短说,莫太耽搁时辰。”
云乔点了点头,提裙榻上石阶。
临到进院门时,回头看了眼萧璟,仍觉不太真实。
竟这样简单?
他竟这样简单地答应让她见陈晋,单独同陈晋说话,还答应了放陈晋离开。
实在是太奇怪了。
萧璟见她回头,扬眉朝她笑了下。
眉眼温雅好看,比江南的烟雨还要醉人。
云乔从前极喜欢他清雅眉目,如今在瞧,还是愣怔了瞬。
好在只一瞬后,她便回过神来,咬唇扭过头,疾步往里走去。
突地身后响起一阵步音,只一两瞬息后,萧璟的手,竟又扯住她腕子。
他竟追了进来,还伸手拦了她。
云乔心往下坠,咚的一声响,却又觉得,这才该是他的做派,神情带出几分果然如此,和冷冷的讥诮。
萧璟愣了下,随即轻笑出声。
握着人手腕轻轻摩挲,淡声道:“我不是拦你,是想让你走慢些,人就在此处院子里,跑不了,急什么呢。”
他边说,握着云乔手腕,同她一道往院子里走。
没多久,便瞧见了前头被风吹得作响的门窗。
和那窗下立着的人。
萧璟脚步微滞,视线先一步看了去。
云乔眼睛紧跟着也望了过去。
窗下的人面色还泛着白,正掩唇咳着,扶着窗棂站在冷风下,瞧着很是虚弱。
云乔看着,眼眶微红。
正握着她手腕的萧璟,看着她泛红的眼眸,薄唇紧抿,唇角那一路走来都在的笑意,霎时消弭。
他指腹力道依旧轻柔,怕弄疼了她。
可心底郁气却是一团攒起。
末了,终是俯身贴在云乔耳边,低声道了句:“云乔,我答应了你放了他,答应让你来见他,不是来看你为他哭的。”
是啊,他答应送陈晋离开,答应让她来看陈晋。
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让她从此诀别从前,把陈晋这个人,和同陈晋相关的事,一一都抛下,今日,是让她作别故人,而非瞧她与人相看泪眼。
萧璟的话落在耳边,云乔也回过神来,她吸了口气,略微颔首。
随即拭了把眼睛,抬步上了廊前石阶,往屋门里走去。
这回,步履轻缓,并不急切。
行至门槛处,撩起棉帘,里头窗下的陈晋,也在往门口的方向看来。
同云乔四目相对。
云乔望着他,步伐微顿,而后又继续往里走去。
一直走到他跟前约莫两三尺远处。
随即屈膝,行了个礼。
陈晋慌忙伸手去扶,云乔却摇了摇头阻止他动作,自己完整地把礼行完。
“这一拜,是谢公子当初怜惜照拂,若无公子当初费心安排,云乔早难活命,长安到江南千里之遥,公子恪守君子之风从无冒犯,云乔真心感激于您。公子大恩,云乔此生无以为报,更不该害了恩公性命。当年因我一己之私枉送你的前程,已是不该,如今公子身世呈明,前路似锦,更不该困于前事平白害了自己。当年于我而言,原就只是为了女儿,如今女儿平安,我自然也会安心留在长安,公子本不该来寻我的……”
陈晋听出她话里意思,攥了攥手,张口却问:“那如果,你可以和女儿离开此地呢?你是更愿意离开,还是,情愿留在这里?”
他问得大胆也冒犯。
明知门外,就是陪她前来的萧璟,明知这话,极有可能触怒昔日旧主,却还是不甘心的问了出来。
云乔听着他问话,摇头浅笑。
她看着眼前的陈晋,却想起那个姑苏冬雪夜,伏在他肩头掉眼泪的自己,和后来江南小城带着女儿避居一隅的日子。
市井闲逸小桥流水,多好的日子,可惜,一去不复返,她再也回不去了。
云乔目光露出几分怅惘,瞬息后,又恢复如常。
她道:“公子说笑了,长安宫城无上繁华,我的女儿长在中宫皇后身边,日后富贵锦衣尊荣至极,我为何要带她离开。至于我,殿下如今待我比从前好上许多,东宫里也并无旁人,若是同我昔日在扬州的夫婿相比,如今东宫的太子殿下,当是世间极好的夫君,我,又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既然无不满之处,既然事事如意,我为何要离开?”
陈晋听着她的话语,却想起那日闯入山庄,看到的,躲在帐子里情绪失控的她。
太子殿下把她生生逼疯了,如今她却说,她对那位太子爷无半点不满意,还说她日子过得事事如意?
当真万事如意,何至郁症爆发?
陈晋心底积蓄着话,抬眸看了眼门外,边往云乔方向走去,边哑声问云乔:“是殿下逼你了吗?”
云乔立刻后退,数步之后,陈晋看出她刻意避讳,停了步伐,云乔方才跟着停下。
“他没有逼我,是我自己情愿如此。
陈晋,你知道吗,当年扬州云家的小姐,她一次都没有看见过你,一次都没有。”
云乔说着,自知这话残忍无比,甚至微微阖上了眼,不忍看陈晋神情。
而陈晋的面色,也的确更白了。
他当然知道那时她的眼里,从来没有看到过他。
可这话从此刻的她口中清楚听来,却依然令人难过。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他嗓音艰涩。
云乔攥紧掌心,抬眸时眼里却突有厉色:“你既然知道,你就不该来。陈晋,如果当年云家的小姐不曾看见你一样,以后,她也不会记得你的,日后她盛宠至极尊贵荣华,一次都不会想起你,你就是让人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她也只会恨因着你在她夫君心里留了个疑影,损了她几分宠爱。”
这话一出,陈晋面色更加难看。
即便知道话语里真假莫辨,听在耳中,却还是刺眼至极。
而云乔,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缓声吐字,仍旧残忍道:“你走吧,你若是留在这里,若是一次次自以为是的要救她要带她走,只会让她觉得可笑,她没你以为的那么凄惨,也不需要你拯救,你,莫要自以为是,也不要逼得她左右为难。”
她口口声声里的她,都是云乔她自己。
扬州云家的小姐是云乔,此时言语里的那个她,也是云乔。
陈晋听得清楚。
他面色一寸寸白下去,即便听到她骂他自以为是,也没有改变要带那个山庄床帐里躲起来崩溃的云乔离开的心思。
而她最后那句——“左右为难”却突地令他心口一疼。
让他意识到,他此刻对上萧璟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妄言带她离开,只会让她左右为难。
房内静默好几习,终于想起陈晋的话音。
“好,我知道了,我会离开的。”
只这一句,云乔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
她背过身来,眼睛在陈晋看不到的地方,又红了几分。
强压下嗓音里的哽咽,缓声道:“多谢公子成全,祝君,鹏程万里前途似锦。”
话落,抬步出了这间房。
屋外檐下,萧璟站了良久。
隔得不远,他没有特意听,那些话,却还是入了耳朵。
而云乔背过身,刻意不想让陈晋瞧见的那她说难听话时红了的眼睛,也落在了萧璟眼底。
瞧着人踏出内室,萧璟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
没说什么话,只上前去,伸手牵了云乔手腕,摸了下她双手的温度,把她一只手,拢在了自己掌心暖着,牵着人离开此地。
云乔由着他拢着自己,由着他牵着自己,半点也不挣。
出了院落,走远了些。
方才侧眸看向他,启唇道:“我要亲眼看他出长安城,我要你向我保证,言而有信,不会对他赶尽杀绝,放了他就是真正的放了他。”
萧璟低眸摩挲着掌心云乔的手,颔首点头。
“我既答应了你,便一定做到。只要他不再往长安做挑衅之事,我保证,绝不会对他再动手。”
言下之意,若是他冥顽不灵,他也不会手软。
云乔听着,咬了下唇,思及自己方才对陈晋说的那些狠话,稍稍安心。
她把话说得这样绝,他总该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