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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夫应声告退,驿站外萧璟背身而立,身侧跟着的护卫统领也垂首静默不语。
夏日薄雾渐消退,初阳晨曦升起。
萧璟站了很久,一直到天气泛起升腾暑热,他背脊透出薄汗来,方才回首看向内室的方向。
良久后,他薄唇轻启。
收回了方才的话,吩咐身侧护卫统领道:
“告诉李大夫,在此盯着她伤势,好生照料,别让人死了。
待人能挪动后,不必往东宫送了,就安排在那处山庄养着,身边伺候的人换一波,早先的都不必留了,随意挑些过去就是,伺候精细与否上不上心都不要紧,只是山庄外守备不能放松,孤留着她还有用,不能让漠北的人潜进来将人带走。
至于她的女儿,左右宫里没孩子,母后平日无趣,抱去宫里给母后养着就是。”
话落,不待身侧那护卫统领应声,便疾步走向驿站前的马匹旁。
翻身上马,握紧了缰绳,喉间滚动了瞬。
最后道:“她的事,以后不必日日禀告给孤了,只需记住了,人不能死。”
话落,打马而去。
来时匆匆急切的郎君,离开时,也一次不曾回头。
那护卫统领抵着头送走殿下,一侧跟着的也听了一耳朵的手下,年轻沉不住气,小声嘟囔道:“这……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可是里头娘娘,彻底失宠了?既是失宠了,还让咱们在这盯着作甚。”
统领没应声,实则心里却在思量。
这等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当年把人送出东宫,最后兜兜转转,不还是带了回了。
可见里头那位娘娘,就是磨殿下脾气性子的冤孽。
只是今日这一遭,实在是不同往常。
寻常,再如何,殿下到底也不曾亲眼见着这娘娘和陈晋的不清不楚。
可今日,那马车之上割肉喂血的情形,那位娘娘舍命护着陈晋的做派,可都是殿下亲眼瞧见的。
只怕是,不能善了。
说不准,还真就从此失了宠。
统领摸着自己胡子思量,却也没似一旁手下般沉不住气说什么话。
一巴掌打在手下人后脑,骂了句:“主子的事用你多嘴,小心祸从口出以后脑袋搬家,好好当你的差就是。”
话落,视线也往内室的方向看了眼。
内室里,上过药的云乔缩在被衾里,暑热的天气,浑身是汗。
疼得她伤口更是蛰痛不已,偏是仍紧攥着被衾,半点不肯松。
李大夫进了内室后,和那照料云乔的妇人坐在榻边守着。
那妇人热得不行,便给云乔打着扇,便问:“大夫,这是怎么回事啊?寻常人热了不是该知道把被衾衣裳都敞开寻些凉爽吗?这天儿热成这样,这位夫人怎么一直紧攥着被衾不松,你瞧她疼得,小脸煞白,想是出了不少的汗,蛰痛得厉害。”
李大夫闻言也看着过去,叹了声摇头。
还能是怎么回事。
这位娘娘是惊惧悲痛之下,让吓坏了。
且怕是,早有郁症。
李大夫初次给云乔看诊时,就隐隐觉得她心绪和旁人不大一样,只是那时云乔大多数事情心情平静,少有大悲大痛,故而表面瞧着,倒似正常人一般。
只是脉象隐隐不对罢了。
李大夫想着,东宫富贵荣华,这位娘娘得太子爷独宠,又有女儿承欢膝下,想来日子越过越好,必定不会似从前那般遭了刺激或是长久郁郁寡欢得这样的病,久而久之,症状当是越来越浅,过个些年说不准就痊愈了。
何尝,时人大都不能认知郁症为何物,从来那得了这病的,稍一严重些,只会被人认为是疯子。
多少得过这病的,后来可都是被关起来活活锁着困死的。
李大夫思来想去,到底没开这个口。
太子爷便是在极为宠爱这位娘娘的时候,怕是也不可能容忍一个“疯子”在自己枕边。
如今这位娘娘眼瞧着就要失宠,再提她这番病症,只怕要将她害得更苦。
李大夫犹豫再三,到底瞒了下来。
除了这郁症之外,经此一遭,这娘娘身子坏成这样子,只怕更是难以有孕。
不过看眼前这情况,殿下应当也不似从前那般指望着这位娘娘给东宫诞育子嗣。
李大夫抹了把汗,从旁也拿了把扇子,坐在榻边和那妇人一道给云乔扇着风。
似是随口道:“你见过那被爹娘扔过的孩子吗,让丢弃了一回,往后心里就常埋着畏惧,睡着了没了意识都不能安枕,时时刻刻惊惧害怕,自然是要抱紧了能保住的一切东西。”
妇人听得不大明白,懵着神情满脸疑惑。
李大夫摇了摇头,笑道:“过得糊涂些是好事,心思愚钝也比心性敏感强,大娘您比这位贵人可要有福分,得了,甭聊了,您好生看顾着,我去外头瞧瞧刚熬的药如何了。”
那中年妇人虽不知李大夫话里话外卖什么关系,却也被逗得笑了。
“我哪有这位贵人有福分,方才来的是她夫君罢,生得真俊俏,瞧着锦衣华服随从无数,当是权贵之家出身,这娘子又生得这般美貌,便是受了伤,往后好了那也是锦衣玉食享不尽荣华富贵,我哪比得了人家啊。”
是吗?
李大夫摇头失笑,想起往日自己照顾这位娘娘时,她的模样。
只怕她自己,也是觉得,这位什么都不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由自在的妇人,比她有福分。
郎中走了出去,中年妇人揉了揉酸痛的手,继续打着扇。
榻上睡着的女娘,在一阵阵的蛰痛中,困在昏沉的从前和梦境里。
她梦到了记忆里尘封的西北塞外。
她瞧见一个少年郎君。
他和萧璟长得好像好像,却又不像是一个人。
那少年郎笑得腼腆,总是无奈,他好像很多事都不会做。
他不会哄人,只知道递给她糖块。
他性子也促狭,会在她掉牙后,忍不住笑她。
他常做笨蛋事,
比如因为接着从树上跳下来的她伤了胳膊,却硬挺着不说。
比如被她在脸上花了朵花,却无知无觉地在军营中走了半天。
他不似萧璟这般笑意常透着冷,更不似萧璟一样行事总运筹帷幄。
他像他,又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