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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承明殿里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廷议气氛这时可以说相当紧张了,陛下正遭受着执政生涯中少见的正面进攻,这个进攻者不是敌人,也不是外人,而是陛下曾相当器重的一个臣子。
这个臣子叫张汤,是陛下刚亲政时一手扶上来的廷尉卿。
那时的廷尉卿是翟光,那是个忠厚长者,陛下担心翟光在陈阿娇事上心软下不去手,所以,陛下先让翟光在家养病,委任执法严厉的张汤去办案。
如此手段,大汉群臣其实不陌生,当初孝景帝为了帮当今陛下扫清障碍,便是让苍鹰郅都取代卫绾担任中尉,在废掉前太子刘荣后,立刻诛杀了栗姬在朝中的亲眷。
和郅都一样,张汤不负君望,下手稳、准、狠,顷刻间把陈阿娇的势力收拾得干干净净。
但和捕杀栗氏亲属不同,陈阿娇的母亲是窦太主,窦太主是陛下的亲姑母,陈阿娇这才免去一死,一废了之。
废后事毕,是陛下力排众议,让张汤做了廷尉卿。
现在,张汤见苍龙老迈,果断转身投靠了少君,成了马前卒,身前驱,进攻之猛烈,本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更让枚皋、吾丘寿王等皇帝近臣无奈的是,陛下退居甘泉宫,连当场斥骂张汤不忠的空间都没有。
枚皋逐渐感知到当国储君的想法,这是对陛下执政生涯的清算,望着张汤顽强不退,脸色冷峻得吓人,“廷尉卿,对陛下还有什么不满,不妨都说出来吧。”
“御史大夫的话,我不明白。”
张汤接过了话,观点和态度很鲜明,“廷议之上,下官提请新政,一为国家,二为百姓,没有半点私心杂念,如果御史大夫认为下官哪句话冒犯了陛下,下官甘愿领死!”
骨鲠之臣死于谏言新政?
这是多么震撼天下的事情,不次于抬棺上朝,或者说,这就是翻版。
今天,中、外朝公卿、列侯、宗室大臣谁都能死,最不能死的,正是张汤。
大势、大义。
枚皋脸色极其难看,不断平复着波浪汹涌的内心,咬牙切齿道:“本公之错,廷尉卿忠直之心,日月可鉴。”
张汤知道枚皋会认输,平静地等他说完,继续说道:“下官的确另有新政之谏,交于公议,请御史大夫赐教。”
“说吧。”
“启丞相、御史大夫、诸公卿大夫,我华夏学术之大进,固然和历史制度之大变不可分割,但我窃以为,没有任何一种学思是无根之水,是可以脱离传承而到诸子时代就凭空出现的。
如果追溯知识的最初来源,或可以往前推至上古先民部落里掌握祭祀和占卜的少数先人。
最早掌握知识、文字的先祖,成为了族群里的上层贵族,然而,随着部落不断融合,夏朝的建立,那些上层贵族逐渐变成了现在的我们。”
这次,张汤没有先点新政政题,而述说了官僚阶级的诞生,“当原有的‘神道’,融入了更多的‘世务’,世官制便出现了。
权力、知识,逐渐在职官内部、家族内部传承,从上一代直接传授给下一代。
而春秋到来时,所有的贵族、世官没落成了普遍之态,种种官学、家学从上层覆盖到平民社会,是以,有了百家争鸣。
争鸣争鸣,不争,怎么鸣?”
两朝官吏不由得想到了陛下的“罢黜百家,独崇五经”,强制让百家退潮,让儒家的浪越来越高。
哪里还有什么争鸣?
这新政似乎不难猜。
张汤接下的话,也验证了所有人的思索,“新政五,取消旧思之政,百家以世官并起,兴我华夏,尔族后将大出天下!”
心念电闪,震动十方。
“好!”
宗正卿刘受喝彩出声,“廷尉卿之言,大长我汉人志气!汉家之思,大出天下,好!好!好!”
“好!说得好!”话音落点,承明殿响彻激昂的喊声。
儒家之术,特别是穀梁学,并不受朝廷中多数人的喜爱,许多儒术,严重违背人的本性,还高喊这便是文明。
不明白任何情况就劝你一定要善良,啊,呱,扎你一刀,你血还没擦干净呢,他在那,哎,你要善良,死不死啊!
儒家,这是被刨根了。
作为董仲舒门徒,光禄大夫侍中吾丘寿王再次走入了殿中,“廷尉卿,圣贤治国,法度宜静不宜变,民风宜古不宜今,因循旧制是稳定之道,官吏熟悉旧规,民众安心旧习……”
“二十年的儒学,就成了旧规了吗?”
张汤不假思索,驳斥道:“那在儒之前,我大汉五十年道治,又是怎么消失的?
究竟是道静,还是儒静?”
吾丘寿王瘦弱的身体摇摇晃晃,显然有几分站不住。
“再说了,世官之制本就是古风,难道与百家结合,就成了新制吗?”
张汤毫不客气,继续说了下去,“光禄大夫侍中,岂不闻‘世生变,变生强,强则进’的道理?
治国之道,贤勇者创法立制,庸碌者因循守旧,创新者生,守旧者亡,我大汉朝,无为而治五十载,守出了富,守出了强,守出了土地,总不能治儒二十年,我大汉朝就不能再有变更,亦或者说,不听儒家的,我大汉朝就要亡国喽?”
“古人云,不得百利不变法度,工不十倍不换器具……”
“这么说,儒家之术,强百家百倍,儒家之妙,妙百家十倍?”
张汤昂昂而立,冷冷笑道:“光禄大夫侍中,可知二十年前与今,我国民之变?身居高位,而固执己见,抱残守缺,岂不怕天下人耻笑?
生为大汉子孙,不思图强报国,却将烂污之水泼向万民,以求苟且偷安,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
站在旁边的枚皋感觉到老友不对,连忙上前搀扶吾丘寿王时,吾丘寿王一下子瘫倒在枚皋怀里,当即失去了意识。
包括张汤在内,两朝官吏一下子都惊了神……不是,儒家之人心胸这么狭窄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