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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话说的那人苦笑不已。
只能拱手说道:
“光天化日的是天地万物,而非诡谲人心,实在是只能如此。”
杜鸢背手看向了他道:
“人心诡谲难测确乎不假,可终归是难登大雅之物,若是身正行端,何须惧怕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见他还想说点什么。
杜鸢复又笑问:
“所以,你怕的究竟是别人,还是自己?”
你要打机锋,那我也给你打机锋。
就是你不知我,我却知你。
所以等到最后你别哭就是!
这一问戳的那人呆立原地。
两人明明是杜鸢在楼下,他在楼上。
此刻,却仿佛位置颠倒——居高临下的他反似身处深渊之畔,仰望着崖顶作壁上观的杜鸢。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告饶般再次拱手:
“人心善变,我难自见。求道长留情,容我可以专心应作之事!”
“应作之事又是何事?”
“公事,国事,天下事!”
杜鸢未答,目光如炬,依旧锁在眼前这瘦削男子身上。
直到看得对方脚底微挪,身形微滞,杜鸢方才展颜一笑:
“就在此处?”
那人释然松气,忙道:
“自然是在楼上。道长,请随我入雅间一叙。”
杜鸢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但杜鸢看见了他身上隐约有一只云雁环绕,参考到他曾经在房县令身上见到过一只模糊鸂鶒来看。
这家伙显然也是一个当官的,而且品级不低。
就是和房县令的那只鸂鶒不同的是,鸂鶒虽然不明,可周身无异。而他的云雁纵然更加清晰,但双翼却是染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
似黑似黄,各有其中。
不算太多,但很显眼。
还有一点十分不同的是,他的云雁比房县令的鸂鶒多了几缕金色气光萦绕。
双方在雅间坐定后。
那始终跟在瘦削男人身后的硬朗汉子便主动关上房门,守在了外面。
男人至此才正式的向杜鸢介绍了自己:
“在下裴靖远!天保二年获进士二甲,授吴桐县丞。天保五年,治蝗有功,授冀州长吏。天保十一年,得天子厚爱,晋正四品,授青州刺史!”
这话他说的十分傲然。
正常来说,刺史这般要职全然不可能轮得到他这般的寒门出任。
就算真的有这个机会,那少说也该是二三十年的宦海沉浮。
但他就是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做到了刺史之位。
恰在此刻,那只虚幻的云雁所带着的几缕金色气光正好飘飞到了杜鸢眼前。
在好奇一抓中,杜鸢遗憾发现,自己只是看得见但却抓不着。
不过手心扫过金光时他的耳边倒是隐约传来了一声龙吟。
很远,很轻,远的就像是从天边传来,轻的杜鸢都差点觉得幻听。
看了看对面的裴刺史,发现对方也没有任何异样。
杜鸢本欲就此放弃,可他又觉得这或许正是一个试验的好机会。
看了对面正自傲无比的裴刺史以及那只不干净的云雁一眼后。
杜鸢在心头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后。
旋即再度抬手抓向那一缕金光。
“道长,您这是?”
裴刺史看得不明所以,惊疑开口。
然而话音未落,他骤然浑身一紧,仿佛心口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呼吸都是跟着窒住,整个人好似如遭重击。
啪嗒!
裴刺史身子一软,竟从椅子上直往下坠!慌乱间,他只得用尽力气撑住桌面,才勉强稳住身形,未曾真的栽倒下去。
但面前杯碗却是遭了殃。在地上摔了个劈里啪啦。
顾不得这些的裴刺史骇然抬头,望向似在施法的杜鸢,声音都变了调:
“道长?!”
与此同时,紧闭的房门被那硬朗汉子猛地撞开!
“大人?!”
两人目光所及,瞬间惊得呆立当场!
因为他们全都瞧见杜鸢用一只手分明无比的抓住了几缕金色气光。
且在那几缕金光尽头,更有一只栩栩如生的云雁正在惊慌扑腾。
旋即,一道清越龙吟自金光深处迸发而出,清晰无比!
“这——!”
二人齐齐错愕开口。
杜鸢也在这个时候松开了自己抓着那几缕金光的手。
至此,所有神异瞬间消失。
云雁,金光,龙吟,都是如此!
唯一留下的,也就是两个目瞪口呆的人。
惊愕许久之后,率先回神的汉子马上出去喝退了在楼下同样听到动静上来的伙计。
确认了左右无人后,他才急忙合上房门,转而看向了自家主人。
见对方依旧没有回神,还是怔怔看着道长。
他就将已经合上的房门微微拉开,继而猛的一关。
被这声响惊醒的裴刺史直接就从桌子上瘫着缩到了地上的向着杜鸢问道:
“道,道长,刚刚的是?!”
杜鸢没有回答,只是怅然的看着他。
这看的裴刺史心头一突,片刻后,便是满脸惭愧的偏转了头颈。
刚刚他瞧见那云雁双翼似乎沾染了几分不该有的颜色。
作为正四品大员,他如何不知道那云雁就是自己官袍的补子。
又如何不知道,自己为官其实并不如外相上的那样清正廉洁?
所以他笃定这是道长以大神通直见本质,知了他小心藏着的那点腌臜。
故而汗颜无比,仓惶转头。
这一刻,他心头苦涩无比。
早该想到了,早该想到了啊!
如此高人怎会不知?且道长事先所言,不正是句句都在点着他自己吗?
可偏偏他一直避而不谈,直到此刻真的摆在面前了,才是幡然醒悟...
再就是,他也琢磨出了,那几缕金光应当是陛下的恩宠。
不然龙吟从何而来?
如此一看,自己傲然至今的成就,想来其本质也不过是——圣眷恩厚,以制地方。
而非是他一直所谓的功绩斐然...
这明明是他早就知道的,但却一直跟着那些腌臜视而不见之物。
道长果然没说错。我怕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我知道自己身不正,故而分外害怕被人指责影斜!
我如此里外不一,事先又无诚心,还自觉高高在上。
无怪乎道长直接当头棒喝,丝毫不留情面...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杜鸢的怅然不是向着他的。毕竟他早就被看穿了。
那怅然是向着杜鸢自己的。
刚刚都还只能见而不能触及的金光,居然只是心头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就一下子攥住不说,还连带着什么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我这佛道两脉的根底,差距竟然如此之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