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笔趣阁 > 北齐怪谈 > 第188章 根本所在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 笔趣阁] http://www.biquger.cc最快更新!无广告!

武川,南校场。


士卒们穿着冬衣,手持各式武器,分散在了这校场之内。


有甲士在校场墙边堆放了几块石头,踩着石头探出了头来,看向了校场之内。


随即,他们哈哈大笑。


“这哪里是列阵啊,这是放羊啊!”


“看,看那家伙,他走进隔壁阵中了!”


“倒也!倒也!”


他们拍着手,看着校场内那辅兵的操练,笑得前仰后翻,甚至有人笑得直接从高处摔下来,引发了更大的笑声。


校场内的场景,也确实是惨不忍睹。


由民夫们编成的‘辅兵军团’,刚刚开始了初步操练,这一步,就是教他们知道自己属于哪个什,哪个队,哪个幢只要他们能分别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引发混乱就可以。


就是这第一步,却都很不容易。


这些刚刚改变了身份的辅兵们,尚且还不曾习惯新身份,他们相貌呆滞,身材佝偻,眼神里满是惧怕,那些亲兵们嘶吼着下令,因为他们这‘惊人’的表现,这些成为军官的亲兵们气的直跳脚,有的再也忍不住,冲出鞭子便开始殴打。


这些民夫,大多都不曾接受过军事训练,在到来之前,都过着吃一天饿三天的日子,过着‘今日生明日死’的生活。


无论是力量,反应,体力,胆量,甚至是学习新东西的速度,都跟城内的军户们无法相比。


面对自己的军官,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如何去学习他们所教导的知识,而是要如何从他们手里活命就如当年那样。


姚雄皱起了眉头,脸色阴沉,站在将台,看着下方这混乱的局面,一言不发。


西校场那边,所能听到的只有马蹄声,甲士拉弓声,以及他们那阵阵咆哮声。


而到了南校场,能听到的就只有军官们的怒吼了。


亲兵们刚刚升官的热情也被这些人的表现浇了一头冷水,他们着实不明白,就这么列成一队,站成一排,随着军令前进或后退,这到底有什么难的?!


怎么这帮人就像是听不懂人话,怎么就能如此蠢笨?!


有军官急匆匆的冲到了姚雄的身边,将手里的长鞭猛地一丢,满脸通红,“姚将军!!且罢免了我吧!!”


“三天了!!三天了!!”


“列阵缓步前进都教不会!!我还是去给将军看门喂马!!”


姚雄勃然大怒,他弯腰捡起了鞭子,就往军官身上招呼,打得军官都哇哇大叫,连忙躲避。


“你怎么躲?你不就是这么教的吗?做不会就打?我今日也用同样的办法来教你,我看你能不能学会!!”


又吃了几个鞭子,那军官不敢再反驳了,“姚将军,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再教.”


姚雄怒气冲冲的看着那家伙滚下去,他又猛地看向了远处墙壁上偷看的那些人,指着他们叫道:“给我将那些蠢物们射下来!!”


那几个军官冲上去,举起弓箭佯装要射,甲士们这才大笑着跳下去,不再观看。


“继续操练!!!”


姚雄大吼道。


校场内依旧是传出怒吼声来,狂风吹散了怒吼,又使其交织起来,士卒们哆嗦着,或是因为这风,或是因为那些训斥。


天色渐渐昏暗。


姚雄在几个甲士的簇拥下,快步朝着官署走去。


官署正在扩建,西边的墙壁被拆了,有民夫正在忙碌,随着刘桃子实权增加,这官署的规模已经无法容纳行政人员了,需要扩建。


姚雄避开了那些劳作的民夫们,快步走到了后院的正屋。


门口的两个甲士也不敢阻拦他,他走上前,叩了叩门。


当他走进屋的时候,崔刚领着两位军吏坐在刘桃子的身边,他们的面前堆满了各类的文书。


他们压根没有在意走进来的姚雄,崔刚继续讲述着。


“兄长,现在有七处大镇的律学室已经做出来了,每处学室,我派了四人去负责教导,这就用了二十八人的名额,其余那些小戍和小关,我认为就没有必要单独设立,可以让他们前往这有律学室的地方入学。”


“让他们培养识字的人担任小吏。”


“边塞各地的军吏编制空缺杂乱,无人执行,我查找了许多文书,找出了当初的安排,边塞户不满三百以下,应设军吏十八人,散吏四人。”


“三百以上,军吏二十八人,散吏六人。”


“五百以上,军吏四十人,散吏八人。”


“千以上,军吏五十三人,散吏十二人.再往上的当下还不必考虑。”


“这些都是地方军吏,辅佐当地戍主关尉之属,另外,我准备再以镇将军名义,户不满千,设镇将军属治书史一人,千以上置史,佐,正各一人.”


北齐的制度非常的先进,哪怕是对边塞,也安排了有效的行政体系,有专属的军吏来辅佐当地的军官们进行治理。


唯一的缺陷就是没人执行.对这些有人喂,只需要时不时出去打仗的群体来说,治理是不存在的,要什么吏?要什么治理?戍主们直接用自己的奴仆和助手们来接管了本该是军吏该做的事情,反正也没别的什么事,就是克扣些粮草,抓些人拿出去卖的小事,自己人做起来更得心应手。


姚雄站在一旁,作为散吏出身的他,倒也能听懂这些。


“尉公送来的吏已经不够用了就等这律学室能多培养出些吏员来,这里能读书认字的人也不多”


崔刚等人汇报了许久,这才拿着这些东西告辞离开。


姚雄看着他们离开,方才问道:“兄长要在边塞开律学室??”


“不只是律学室.还得教人识字,那些士卒便是不错的人选。”


“识字??”


姚雄顿时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他露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兄长还想让那些辅兵认字??”


“先让他们分清左右前后吧!!”


“大兄啊!我这辅兵将军都成了个笑话!!”


姚雄委屈的说道:“三天了,什么都教不会,这可如何是好啊,最简单的列阵都学不成,田子礼还说这支军队是兄长往后的基石呢,靠他们当基石,那比拿长孙县尉当斥候都不靠谱啊!”


刘桃子直勾勾的看着姚雄。


姚雄跟他对视了片刻,收起了脸上的委屈。


“兄长,我该怎么做?”


“雄,你也是从律学室出来的.当初你若是从律学室忽然被送到经学室,让那些人做你的讲师,领着你去治经典,你会是个什么想法?”


姚雄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当即回答道:“只怕是吓得连话都说不明白.”


“那些民夫不也是如此吗?”


“先想办法消除他们的恐惧,而后再教。”


“他们虽力弱,却也有力强者无有的东西,不可轻视。”


“唯!!”


姚雄从官署走出来,嘴里嘀咕着消除隔阂,摸了摸头,毅然决然的走向了城北。


城北的一处府邸外,有数十人站在外头,正说着什么。


姚雄走进来的时候,褚兼得正在为人清理伤口。


姚雄不敢打扰,就站在一旁,褚兼得忙了许久,随后便让自己的弟子们上手,自己则是拉着姚雄回到了后院。


褚兼得擦了擦汗,看着一旁的姚雄,“伤口又复发了?”


“不曾,不曾,此番,是有大事来请教。”


褚兼得一边洗手,一边看着姚雄,满脸的惊诧,“你有大事来请教我?是要找我占卜何时起兵造将军的反吗?”


“岂敢。”


“是军务上的事情。”


“奇哉怪哉,怎么不去找田子礼和崔刚?”


“崔君忙的很,老田这个人吧,道理说一大堆,说不到准头上,还是得你来啊”


褚兼得笑了起来,拉着姚雄进了内屋,有人备好了饭菜,两人便一同享用。


“说吧,什么事?”


姚雄便将刘桃子所吩咐的事情告知了褚兼得,他说道:“兄长这么一说,我知道了问题在哪里,可我不知该如何解决啊。”


“故而就请你来帮我出个主意,兄长当下忙的很,这几十个戍关都归他管,我也不好一直询问.”


褚兼得抚摸着胡须,“将军说的也对,这些人过去互不相识,忽然被凑到了一起,又被如此严厉的操练,惊惧万分,便是能学会,也变得学不会了。”


“若要我说,倒不如让他们缓一缓。”


“怎么缓?”


“勿要急着操练,便是鲜卑人,也是三练一休,有些还是一练一休的,这些民夫,哪里遭得住三天强练呢?便是喂饱了,也不能这般严厉啊。”


“你若是听我的,便让他们休上三日。”


“接下来的三日里,勿要操练,让诸多军官,尤其是那些什,队的军官,让他们领着士卒们玩乐好了。”


“啊??玩乐??”


“你看那鲜卑军队,多会玩啊,投壶,斗马,樗蒲,握槊,射覆哪一天不是在玩?人家都是戍主带头去玩的。”


“让军官们带着士卒们玩一玩,玩那些没有太大强度,适合大多人一同玩乐的。”


“玩上三天,然后再进行操练,然后再玩上两天,再进行操练,如此缓缓调整”


“让他们彼此熟悉,让他们摆脱过往的身份,让他们不再那么惧怕紧张.很快他们便能适应下来了。”


“士卒这里你没有办法,但是军官这里,你得亲自出面,让他们明白这些道理”


姚雄沉默了许久,方才站起身来。


“好。”


“我且试一试,若是不行!”


他猛地看向了褚兼得,褚兼得大怒,“不行你要如何?”


“那就去找田子礼去.”


姚雄从这里离开之后,回到校场,当即就在自己屋内召见了辅兵军中的将领们。


将领们分别坐在他的两侧,气势倒是挺唬人。


只是,此刻他们的精神气都不算太好,只是都不敢当面抱怨。


姚雄看了看左右,方才说道:“操练了三天,毫无长进,我方才去找了将军,向他认罪。”


众人顿时哗然。


“姚将军,将军是怎么说的?”


在边塞,面对那些挂将军职的上官,大家普遍都是以姓加将军来称呼,而不加姓,直称将军的,却只有一个人。


姚雄回答道:“将军告诉我,练兵之法,一张一弛。”


“这些辅兵是从民夫里挑选出来的,对诸位尚且惊惧,又被我们鞭打训斥,如何能安心学习呢?”


“明日起,暂且停止操练,诸位回去之后,告知麾下军官,让他们领自家士卒,玩乐几天.勿要无端恐吓,勿要无端打骂,便是不能亲如兄弟,也不能再如仇敌!让他们去记下自己麾下士卒姓名,也让士卒记住他们的姓名,使其彼此熟络我要亲自去监察,去询问,若是敢违抗军令,斩!!”


“若是能出色完成,有赏!”


姚雄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他大声说道:“我那匹赤兔,是我杀了十余个骑士换来的,此番谁能出色的完成这件事,使部下归心,我便将这匹战马赏赐给他!!”


众人大惊失色,张黑足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姚将军赏赐自有我们,何以用将军之爱马.”


“我意已决!不必再言!”


“即刻传令大军!使诸将领知晓!!”


“唯!!”


从姚雄府上走出来,众人一改先前的压抑,看起来都颇为激动。


对武将而言,一匹上好的战马,这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便是姚雄麾下直领的这些人,也都想要那匹骏马。


众人各地返回,又召见了下级的军官们。


这一夜,南校场格外的热闹。


到了次日,早有甲士爬上了墙头,准备观看今日的南校场喜事。


因为禁止外出游荡的规定,这些甲士们的娱乐活动较为匮乏,游戏虽然多,也不能天天玩,故而,他们最会去找乐子。


看辅兵操练,就是个不错的乐子。


可惜,今日的辅兵们并没有出来操练,反而是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不知做什么勾当。


众人看的无趣,也就走了。


此刻,军中的什长们,看着自己麾下的士卒们,想起昨夜的会议,强行挤出了笑容来。


“诸位,前三日的操练,算是有些成效,将军很是满意,特意让我们休息几日,也是彼此熟络一二。”


听到熟络,站在面前的几个士卒脸色更白了,低下头来。


有人哆嗦着说道:“将军,我实在没什么钱财.”


什长脸色一黑,“谁他妈的要”


他深吸了一口气,“并非是索要钱财,便是一同玩乐,你们过去在乡野的时候,都玩些什么啊?”


他看向了面前的众人,他们对视了一眼,眼里满是茫然。


玩?


从知事开始,便是日复一夜的劳作,天刚亮,就得起来做事,准备一整天的劳作,而天色刚刚昏暗,就要进屋睡觉,睡了便不饿了。


玩?


就在什长都忍不住的时候,终于有人回答道:“我在家乡的时候,倒是常常玩石子戏”


“哦?这是怎么玩的?”


“便是丢石,撞石,飞石.”


那人吞吞吐吐的解释了起来,什长大手一挥,“好,今日便玩这个!”


“都勿要如此紧张,只是玩乐而已,往后,我们便同属一军,按着读书之人的说法,便是袍泽!”


“来,先介绍介绍自己,就从我来吧!”


如此情形在各地分别上演,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办法,有些人懒惰,便直接采用上头吩咐的,领着他们玩了起来,有的则是开辟了新的道路,例如围在一起说不雅笑话之类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进展顺利,也有军官因为属下那抵触消极的反应而觉得自己真心喂了狗,勃然大怒,大声咆哮殴打。


姚雄领着甲士,快步穿行在诸多营帐之中,观察着各地的情况。


“妈的!”


“怎么又输了,你这厮还挺会玩啊!”


姚雄忽又听到叫骂,转头看去,便看到一位五大三粗的军官正在笑骂麾下的士卒,那士卒一脸的惊恐,似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下来的。


就看到军官将酒袋取下来,递给了那士卒,让得胜的士卒吃了一口,这才抢过来。


“方才说好了的,赢了只吃一小口,你这厮,半袋子酒都被你吃了!”


周围几个士卒笑了起来,那军官又换了个人继续玩。


片刻之后,那些人都围在他身边,他们似是在猜拳或什么,气氛越来越融洽。


姚雄看了他许久,继续前进。


接下来的南校场,就这么玩乐了几天,其中又出现了些人员变动,其中一些实在是无法跟士卒亲近的军官,被姚雄给更换了职位。


直到第四天,操练再次继续。


这次,士卒们站在原地,眼里总算是没了原先的惧怕,军官们依旧皱着眉头,大声的训斥,可他们的应对却是好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进步明显。


军官们对此都有些惊讶,士卒们列阵,前进,后退,尽管还是混乱,可他们却愿意去改变,去学习了。


姚雄站在高处,看着他们的操练,他忽牵上了马,快步朝着下方走去。


众人纷纷看向他的方向。


姚雄来到了一位军官的面前,那军官五大三粗的模样,此刻,他身后的士卒也是站的笔直,训练速度最为惊人。


姚雄将缰绳一丢,那军官接了下来。


“姚将军”


“做的不错,有些练兵的才干.这马送你了,往后要更加用心,勿要辜负将军之厚爱。”


“唯!!!”


姚雄再次看向了那赤兔,眼里带着些不舍,当即转身。


“愣着做甚!!”


“继续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