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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 第424章 岁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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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皇帝,刘荣考虑问题,基本上还算全面。


但凡事都有其两面性。


——思考问题全面,自然就意味着刘荣在思考某个小问题时,思维很容易就会扩散、延伸到一个更大的命题,视角也会抬高到一个极大的范围。


正如此刻,刚想到原本的历史上,混邪部最终内附,并凭一己之力(背刺)覆灭休屠部,以整个休屠部外加休屠泽,当做了内附汉室的投名状,刘荣便当即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冠军侯。


在原本的历史时间线上,冠军侯霍去病,长平侯卫青,无疑是整个汉武大帝一朝,乃至于整个西汉两百余年最耀眼的绝代双骄。


但在战场上,这舅甥二人的战术打法,却可谓是牛马风不相及。


二人当中相对年长的卫青,是遍观华夏历史,都排得上好的史诗级战略家。


在战场上,卫青往往掌握着十数、乃至数十万大军,却总是能将这个数量级的部队协调好,安排的头头是道、妥妥帖帖。


到了战时,该拼命了,卫青不含糊;


该迂回了,卫青也不犹豫。


必要时,卫青也能毫不迟疑的下达撤退命令,以免伤亡扩大。


这么个人~


怎么说呢;


就像一本教科书。


让他去打仗,自他率军从长安开拔,一直到班师回朝再归长安——这整个过程当中,他都不会犯下哪怕一个错误。


这里的不会犯错,和程不识那种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还不一样。


而是任何时候,都能在极端的决策窗口内,做出最有利于本方、能让本方利益最大化的正确决策。


再加上卫青脾性敦厚,向来不吃独食——但凡是能想起来的,报军功的时候都不会漏忘,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此间种种结合在一起,才最终塑造出了华夏历史上,最有名的绝代双骄之一:长平烈侯,卫青。


与主打正面、大军团会战的舅舅卫青相比,霍去病的战斗方式就热血很多了。


——特种作战!


当然,不是后世那种特种部队,而是和后世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小股部队迂回、绕后,对敌军后方,乃至大后方发动突袭,乃至斩首行动——这是霍去病擅长的。


舅、甥二人一个正面硬刚谁都不怵,一个绕后突袭哪都敢去、哪都敢打;


二者结合在一起,所催生出的化学反应,绝非1+1>2这么简单。


更不负‘绝代双骄’之千古颂扬。


而眼下,想起原本的历史上,混邪部以休屠部作为投名状,内附成为‘汉昆邪部’的事件,刘荣便立刻想起了历史上,冠军侯霍去病的又一大特性。


——冠军侯麾下,草原胡人仆从部队的占比,几乎达到了三成!


而且,在冠军侯所部取得较大战果,并相应承受了较大伤亡的战斗当中,其麾下胡骑仆从部队的伤亡,甚至占到了总伤亡的一半以上!


这就等于说,每十个冠军侯霍去病的兵,就有三个胡人——而且大概率是匈奴人!


一场战争中,冠军侯麾下阵亡将士一百人,当中有至少五十个是匈奴人!!!


这就多少有点让刘荣心底发痒,恨不能立刻召唤系统,抽一张霍去病巅峰卡了。


——给他八百嫖姚骑,他出去转一圈,能把龙城给你端了!


给他五千精骑,他能把草原上掀个底朝天不说,回来还能带回四千多汉军将士,外加同等数量的‘匈奴精锐’。


汉军麾下,受还是领导的、打匈奴人最积极最卖命的匈奴精锐。


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真的很难不让人心潮澎湃。


刘荣知道——这种以胡治胡、以胡攻胡的神奇手段,寻常人很难模仿。


至少很难有人像冠军侯那般,先把某个匈奴部族暴走一顿,然后三两句话,就把他们策反成比汉军将士都还忠于汉室、打起仗来——打起匈奴人来,比汉军将士都还要拼命的顶级狗腿子。


但刘荣清楚的知道:历史上,混邪部于河西跳反,并将休屠部当成了内附投名状——这件事的整个经过,都和冠军侯没有半点关系。


这就意味着,类似混邪-休屠二部这种‘策反一个打一个’的模式,是有可能复制的。


至于原因,也非常充分。


——草原上的生活,真的很苦;


——草原上的匈奴人,真的很穷。


倒不是说,刘荣打算用钱砸,把草原上这些没见过世面、见钱眼开的匈奴土包子给砸晕,直接用钱将其收买。


而是他们的困苦、贫瘠,意味着他们对更美好生活的向往更加强烈,而期望又相对低了许多。


就说如今汉室,绝大多数百姓农户对‘好日子’的憧憬,是秋后丰收,同时粮价又不暴跌;


种出来的粮食够全家人吃,隔三差五——至少个把月沾荤腥。


对于后世人而言,这或许算不上‘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可若是看看在这个时代,生活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所向往的美好生活是什么样,就不难发现:如今汉室的百姓农户,真的已经很幸福了。


——不死于非命。


这是九成九以上的游牧民族,所向往的‘美好未来生活’中,唯一一条标准。


不死于非命。


不被饿死,不被冻死;


不被别人欺负死,不被强盗屠戮死。


不被屎憋死、毒死;


不因缺少微量元素摄入,而突然暴毙惨死;


不因吃了变质腐肉而病死,不因喝了污染水源而毒死。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游牧民族,所向往的‘美好的未来生活’。


他们愿意死在马背上;


也愿意死在狩猎,又或是为本部生存,而与其他部族进行的战争之中。


此外,在三十多岁的‘暮年’,被部族温柔的驱逐,自生自灭,并最终葬身于野兽、食腐动物腹中,也同样是游牧民族愿意接受的死亡方式。


——他们认为,战死、老死,都是最理想的死亡方式。


如果能死于这两种方式,而非其他奇奇怪怪,又多少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死法,对于游牧民族而言,就已经是体面、安详的,甚至堪称‘寿终正寝’的死亡方式了。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导致游牧民族,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标准如此之低,连做梦都不敢梦吃饱、穿暖的原因,便是草原上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


气候不必赘述——位于整个华夏版图正北方向的大草原,气候自然比汉家更寒冷、冬季比汉家更长。


在汉室北方边境,尚且被称之为‘苦寒之地’的前提下,地理位置更靠北的大草原,自更是气候恶劣的不易生存之地了。


诚然,气候的寒冷对游牧文明的影响,没有对农耕文明那么大;


但农耕文明至少有的选。


气候热,能种喜热的作物,如粟、稻;


气候冷,也有冷天儿能长的庄稼——如冬小麦之类。


但游牧民族没得选。


他们没有冬小牛、冬小羊。


他们只能在春夏两季,拼了命的给牧畜养肥膘,于秋天尽可能寻找温暖一点的地方,并祈祷冬天别太冷、别太长,牛羊牧畜别冻死、饿死太多。


资源更没的说。


即便在后世,这片草原是世界文明的矿物资产富裕地区,但即便是到了那个新时代,这片土地上的民众,也仍旧只能凭畜牧为生,而不能挖掘出埋藏在地底的财富。


正如后世人所了解到的,那句出自匈奴底层民众口中的哀呼: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畜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草原上的贫瘠资源,逼得游牧民族必须和天争,和地争,和人争。


争的却绝非大富大贵、子孙万代,而仅仅只是活着。


再加上生活方式的问题——上限不高,下限极低的游牧文明,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民族,几乎不具备任何抗风险能力。


一场大风、一场暴雨;


一场大雪、一场冰雹。


甚至于一场干旱、炎热,一股寒流、瘟疫,都能如镰刀般,成片成片收割这片草原上的生命。


他们没有赈济灾民的中央政府——因为他们的中央政府,也照样抵御不了这样的自然危害;


他们没有可以自外地调用的物资——草原上的资源,非但不允许其他地区帮助他们,甚至使得其他地区更乐意、更希望死的人再多一些,好让生存压力减小。


对于游牧民族而言,南下侵略,从来都是一个残酷的生存问题。


——不抢,就要饿死、冻死。


只能抢。


抢邻居的,抢亲戚的;


等什么时候,大家都穷的没什么东西值得被抢了,就该合计合计,聚集起来南下,去抢更富裕的汉人了……


对于汉家而言,这不公平。


但从客观角度、从上帝视角来说,这也不过是游牧文明,在这个文明阶段唯一能想到的生存方式。


那么,既然是‘生存’二字逼迫游牧民族抢掠、发动战争,那这个问题,就不是无法解决的。


——游牧民族要的是生存,而不是杀戮、战争;


而生存,并不非得通过抢掠、侵略来达成。


就拿历史上,以休屠部、休屠泽作为投名状,得以内附汉室的混邪部来说——他们就是最先想明白的那一批。


打仗,可能能抢到东西,也可能抢不到,但一定会死人;


直接投降,不需要再抢东西,而且一定不会死人。


那还想什么?


几乎无风险、必然有回报的内附,怎么都比风险与回报成正相关的战争、侵略要强吧?


历史告诉刘荣:混邪部,只是最早想明白的那一个,绝非最后一个。


在混邪部内附汉室,并顺利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人人都不用再担心随时死于非命的美好生活之后,越来越多的草原部族,开始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也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冠军侯才能以神兵天降之姿,在草原上如入无人之境,几乎将进入视野范围内的每一个匈奴男人,都转变为了汉家的‘胡骑别部’。


刘荣很清楚:这,是最正确的路线。


这是对汉家而言,性价比最高——投入最小、损失最小,同时收益最大的统战思路。


而混邪部与休屠部的故事,就将成为这一统战路线的开端。


——最晚在今年年末之前,此事便会得出结果。


要么,是混邪部如历史上那般,以一己之力覆灭休屠部,将整个休屠部的人头外加休屠泽双手奉上;


要么,是这两个世代居住、生活在河西地区的中大型部族,斗个两败俱伤。


汉室怎么都赚。


最主要的是:从此以后,草原上的部族与部族之间,也很难再以相对和平、友善的方式相处了。


——你就不怕你身边的邻居,是下一个‘借君项上人头一用’的混邪部?


万一是,那他捅你腰子,可是很疼很疼的。


即便不是……


咳咳;


即便他不是,也不愿意做第二个混邪部;


难道你,就不能做第二个混邪部,让他成为第二个休屠部吗……


在后世新时代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全世界人民都向往美丽国,恨不能生来就是高贵的美丽人。


但很少有人知道:在人类历史上的绝大多数时间里,世界人民——至少是亚洲东半部,人们向往的是‘天朝上国’,即华夏。


而今汉室,在同样举足轻重的匈奴人面前,或许还没有绝对碾压级别的强大实力。


但汉室百姓的生活,即便是同样属于超级强国百姓的匈奴百姓,也同样是无比向往的。


刘荣有十成的自信笃定:只要有机会,九成九以上的游牧之民,都愿意成为有饭吃、有地种,有衣服穿、有房子住的华夏民族。


好比上百年前,需要秦孝公费尽心机去拉拢、安抚的义渠人——在如今汉室,都成了军队视为珍宝的义渠铁骑了!


说是义渠铁骑,却也基本已与汉人无异!


往更早了说——殷商开国之时,连山东半岛都还是‘境外’,荆楚、巴蜀、关中、燕代,尽是外族之徒;


出了都城,再走几百里就能到国境线。


结果呢?


山东半岛的莱夷,现在叫自己‘齐人’。


荆楚蛮夷之地,出了汉太祖高皇帝。


巴蜀山林,成了天府之国;


曾经‘苦寒’的燕代、秦赵,如今都成了汉室疆域的北半部。


那么,未来呢?


为什么未来的大草原,不能是汉室版图上的‘内匈奴’呢?


为什么匈奴人,不能像如今的义渠人那般,在百十年后,成为汉家军队又一哄抢的珍惜精锐兵源,同时又和华夏民众,看不出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