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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新坟!英雄!定万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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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女人一台戏。


眼下能演两台。


多出来的白真真则充当场记,总会不经意间蹦出来挑拨几句,好让闹剧继续顺利演下去。


被吵得脑仁疼的韩绍,索性将闹事双方一起拉到法域秘境之中,好生‘劝慰’了一顿。


却没想到等到闹事双方面色潮红的从法域秘境中走出来,她们是没精力再闹了。


剩下几人却是开始给他找事。


所以当上官芷一脸冷漠清高,借着给他添茶的机会依偎在他怀中,韩绍知道事情坏了。


这世上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谁都不傻,既然会闹的孩子有奶吃,那她们为什么不闹?


不过随着镇辽城的不断接近,车辇内却是渐渐安静下来,不再闹腾。


车辇路过的那村寨白色魂幡在招祭英灵。


“五郎——”


韩绍稍稍沉默后,还是招呼了一声。


“停一下。”


五百亲卫铁骑簇拥护卫的车辇在这座不大的村寨门口幽幽停下,引得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村民神色紧张且好奇地翘首顾盼。


惧怕倒是不惧怕。


毕竟他们认得这些铁骑身上标志性的黑甲,是镇辽军。


是他们村中儿郎的昔日袍泽。


而之所以称‘昔日’,自然是因为……


“青玉村老少,见……见过贵人!”


当一身锦衣从车辇中走出的时候,一众青玉村民在村中里正的带领下慌忙跪拜。


只是这跪拜的动作终究是没有完成。


一股轻柔却无可抵挡的无形之力托住了他们下拜的身形,缓步上前的韩绍亲自将那白发苍苍的里正搀扶起身,又接连将里正身后的几名村老扶起。


“不用拜我。”


韩绍语气柔和,消除了里正的几分紧张。


“不知贵人莅临鄙村,有何贵干?”


“若有我等能够效劳的,我等必当尽力。”


身后的几名村老也是一面附和,一面匆忙让村中后辈宰猪杀羊。


韩绍阻止了他们也不知道是热情,还是讨好的举动。


然后伸手握住了里正那枯瘦粗糙的瑟缩手掌,温言道。


“不用忙了,孤只是路过此处,稍后便走。”


一番安抚后,韩绍望着村口新挂的几张招魂白幡,道。


“走吧,带孤去祭洒一下孤的袍泽。”


村野小民,见识不大。


只是觉得韩绍这个‘孤’的自称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往心里去。


反而是那句‘袍泽’,让他们神色颇为惊诧地愣了一下。


还是身披精甲,持刀侍立的萧裕叹息一声,提醒道。


“就是你们村殁于北地的儿郎。”


听闻这话,一众村民越发诧异。


毕竟在他们看来,自家村中那些混小子又哪有资格能被眼前这贵人称上一声袍泽?


只是贵人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敢反驳。


于是在呆愣了小片刻后,匆忙做恍然大悟状。


“哦,哦!贵……贵人请!”


“小老儿这就替贵人引路!”


说着,便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引路。


韩绍见状,顺手在里正卑微弯身的腰杆上轻扶了一把。


“长者村中养育了这般勇烈儿郎,当昂首阔步,何以这般自谦?”


等到里正腰杆下意识挺直,韩绍才随后而行。


“长者,先请。”


“啊,啊,哦!”


里正如梦初醒,还要弯腰,却发现自己弯不下去。


“贵人请!”


……


几座新垒的简陋坟头相伴依偎在村后的祖坟中。


挥洒的纸钱,散落四周。


韩绍接过萧裕递过来的上好美酒,在每一座新坟前向着虚空礼敬了三杯,分别洒在坟前的黑土地上。


却没有真的弯身去拜。


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已经对冥冥之中地下九幽有了几分感应。


他命格太重,怕他们承受不了这份因果。


轻声叹息一声,韩绍本想转身就走。


却听里正小心翼翼地道。


“贵……贵人说,吾家儿郎是贵人的袍泽,小老儿斗胆问一句,吾家儿郎战时可还勇烈?”


这般问话韩绍听过不止一次。


所以他想也没想便道。


“自是勇烈的。”


说完,稍稍顿了顿,又强调道。


“他们都是英雄。”


“是我幽州、是我大雍的英雄!”


这话出口,里正的腰杆终于彻底挺直,面色带着几分潮红地向着村民大声道。


“你们听到了吧,贵人说了!”


“吾家儿郎是英雄!”


大雍村寨,大多是以血脉同姓结寨。


所以说是同村村民,实则却是血脉族人。


听闻里正这话,大多村民与有荣焉地通红的双眼,其中有几人更是忍不住呜咽不止。


韩绍目光落在几人身上,料想他们应该是身后几座新坟的家中至亲。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这份丧亲之痛,只能走到他们身边,温声道。


“孤会记得他们,幽州会记得他们,这天下也必不会忘了他们的牺牲。”


说着,韩绍顺势跟他们保证。


该有的抚恤、功赏,很快便会发放到位,让他们不用为此忧心。


此外,韩绍见着其中一个年轻妇人牵着孩童,又告诉她。


所有阵殁将士的子嗣血脉,或可入学宫就学、或可继父遗志入伍从军。


一应花用,皆由官府供养。


可谁知道那年轻妇人却不关心这些,只颤着声音问韩绍。


“敢问贵人,日后那些蛮狗是不是再也不会犯边了?”


韩绍点头。


“不会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蛮族敢于南下仗兵!”


年轻妇人笑着抹泪。


“那就好,那就好!”


“以后不用打仗了,我家虎儿也就不用服役上阵了。”


幼时,她父亲从军,没有归来。


今日,她丈夫同样如此。


余生她唯一的念想,就只剩她的虎儿了。


她一介妇人不懂什么家国大义,也不想知道什么功名富贵马上取的大道理。


她只是不想她的虎儿再重蹈父祖之覆辙。


韩绍闻言,神色微滞。


他原本见这妇人身边的小家伙虎头虎脑,天生一副好体魄,是个从军的好苗子。


还准备留下印信,将之归入羽林孤儿栽培一番。


可此刻听到妇人这话,几欲张嘴,终是咽了下去。


‘罢了,出人头地固然令人欣喜,但平安顺遂也是福分……’


于是韩绍揉了揉那小家伙的脑袋,笑着告诫他。


“你有一个好母亲,长大了要好好孝顺她。”


“否则来日孤可要打你屁股。”


见小家伙一脸惊恐地捂着屁股,韩绍哈哈一笑。


随后向里正告辞一声,转身回到了车辇中。


“走吧。”


五百铁骑马蹄踏动,有如虎狼奔行。


这气势磅礴的煊赫一幕,落在一众青玉村百姓眼中,不禁心神颤动。


“这贵人如此和善,也不知是何来历。”


“是啊,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样的贵人。”


几名村老连连感慨,猜测着那位贵人的来历。


而这时,那年轻妇人身边的小家伙忽然弱弱道。


“祖父、叔爷,我……我知道。”


听到这话,所有村民齐齐露出惊讶的目光。


其中里正看着自己这个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孙子,没好气地笑骂道。


“你知道?你祖父我都不知道,你知道个屁!”


小家伙有些不服气,大声道。


“我真知道。”


“刚刚有个叔叔告诉我,他们是燕国公的亲卫。”


“将来若想从军,可以去找他们!”


说完,见大人们似乎还不相信,小手一摊,露出一块美玉。


“喏,这就是刚刚那叔叔给我的。”


一阵死寂间,里正颤抖着从孙子手中拿过那块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美玉,见上面纹路繁复中间还阳刻着一个古朴的陌生字体。


翻来覆去查看了一阵,里正慌忙递给身边另一面族老。


“小六,你识字多,看看这是什么字!”


那族老接过美玉,片刻之后,才勉强认出来。


“是个燕字。”


只是很快他们又疑惑起来。


燕国公又是个多大的官?


有校尉大吗?


没办法,大雍立朝两千多年,早就没有国公这个称呼了。


而那位贵人看起来也太年轻了,纵然家世显赫、年少登高,也有限度。


不过就是这时,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我想起来了!”


面对这后辈的一惊一乍,被吓了一跳的村老们刚要出言呵斥,却听那家伙又惊又喜地大声道。


“刚刚那是冠军侯!”


冠军侯?


听到这话,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就连几位村老也是忍不住震惊道。


“你……你确定?”


要知道他们那几位阵殁的儿郎,据说此次北上据说就是跟着那位冠军侯去打蛮奴。


“错不了!错不了!”


说话那后辈面色潮红,激动得难以自持。


“就是冠军侯!去年末我……我在镇辽城见过的。”


冠军侯那张脸但凡见过的人,基本都忘不了。


只是刚刚他没敢直视,更没敢往那里去想,此刻有了回忆的引子,瞬间便对上了号。


而对于村民而言,说燕国公他们不知道。


但要说冠军侯之名,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中,里长忽然老泪纵横。


“值了,值了,吾子能追随这样的人,死也不亏了。”


就冲那位冠军侯九天云端之上的人物,亲自搀扶他这个卑贱老朽,温言软语。


就冲那坟头的三杯祭酒,以及亲口承认儿郎们是英雄。


他膝下亲子、村中儿郎就不算白死。


紧紧握着那块美玉,随后又怕捏坏虚虚握着,偏偏手抖的厉害。


最后只能递给那神色怔愣出神的年轻妇人。


“好贤媳,这等宝物还是交由你保管吧。”


说着,又望向自己的孙儿。


“造化!造化啊!”


有此美玉为凭,他家乖孙未来必然一片光明。


身边一众村民也是忍不住道。


“是啊,我就说虎儿生来就有贵气,想必来日定能成为大人物!”


“秀莲好福气,以后定是要母凭子贵……”


村人好话不断,倒不是阿谀,他们只是艳羡。


然而就在一片吉利话中,那被称为秀莲的年轻妇人却是突然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惊骇的举动。


堪称价值连城的美玉被狠狠贯在地上,清脆地碎裂声震得所有人脸色瞬间煞白。


“秀莲!你疯了!”


秀莲没有说话,她只是死死将她的虎儿揽在怀中。


“你们要富贵,你们自己去求,我只要我的虎儿好好活着……”


“谁要让我的虎儿从军,我就跟谁没完!”


望着有如护崽母兽一般的秀莲,所有人都怔住了。


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平日里温和良善的妇人一般。


里正也是呆呆看了自己儿媳一阵,再看她怀中脸色有些发白的小家伙,好半晌之后,终于收回了目光。


刚刚因为贵人鼓励而挺直的腰板,忽然重新佝偻起来。


走到那一堆碎玉旁一阵收罗,口中似是呢喃自语道。


“好好的玉,砸了干嘛?”


破镜难重圆,玉碎更是如此。


里正勉强收拾了个大概,扭头望了一眼独子那冷冰冰的坟茔,最后颓然叹息一声。


“罢了,不让虎儿从军,便不从吧。”


“平平安安也好。”


说着,将那捧碎玉放在小家伙手中,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没有再说什么。


望着里正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身影,有人免不了责怪秀莲的目光短浅与不孝。


却也有人颇为理解秀莲的苦衷。


这人呐,再诱人的权势富贵,也抵不过一个念想。


有时候……不要也罢!


等到所有人都默然离去之后,一直紧绷着脸色的秀莲,终于流下泪来。


“虎儿,你会怨恨娘的自私吗?”


她这一摔,不止碎了玉,也断了丈夫用命替怀中幼子换来的一生前程。


虎儿从母亲怀中抬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摇头道。


“娘亲不哭,贵人说了,要虎儿孝顺娘亲,不然就打我屁股。”


秀莲闻言,终于破涕为笑。


贵人是好人,所以丈夫死了,她不怨贵人。


但她最后的念想,却是舍不得再给他了。


“虎儿去读书吧,日后若有机会也好替娘在贵人面前道上一声谢。”


……


“以后不要自作主张,孤不喜欢。”


听到车辇里传出的话音,萧裕心中一紧,恭声应喏。


不过很快他便明白过来,君上并没有真的责备他。


否则也不会默许自己的小动作。


‘只可惜那玉终是碎了……’


大丈夫马上纵横,搏得生前身后名,何等快意!


萧裕不懂妇人顾虑,只是暗自惋惜军中痛失未来一良才,故而颇感郁郁。


而此刻车辇中,或许是觉察到韩绍的情绪变化,也没人再敢作妖生事。


就连先前因为不满路上荒唐而横眉横对的公孙辛夷,也不再以‘无道昏君’称之,给身边姜婉递了个眼色。


姜婉会意,顺势牵起韩绍的手,安抚道。


“人各有志,绍哥儿无需多想。”


旁人不理解秀莲,她却是颇有几分感同身受之感。


若是让她重新来过,她就算舍弃颜面、矜持,学着婶娘那样撒泼打滚,也不会给韩绍再次从军的机会。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也已经晚了。


韩绍明白姜婉的想法。


但姜婉却猜错了他心中的阴郁症结。


回想起那妇人说‘以后再也不用打仗了’时的欣喜。


韩绍此刻忽然生出了几分自我怀疑。


为了自己的野心,让无数人为他去死、无数家庭破碎,真的值得么?


等到未来自己站在尸山血海登上那高处不胜寒的至高之位,又是否会后悔?


韩绍有些茫然。


一阵无言的沉默之后,韩绍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忽然道。


“我既来此世间——”


“当开万世之太平!”


……